位於鬧區的一棟百貨裡，早早就下課的林允兒和鄭秀妍已逛了一大圈，鄰近晚餐時刻時兩人坐進了三樓一家新進駐的餐廳裡，在靠窗的位置上，各自佔據了木桌的一邊。
連一點空檔時間也不放過的鄭秀妍正對著手上的草圖塗塗改改，而對面的林允兒則是滑著剛換沒多久的手機，亂翻一些網路上的搞笑圖集，自己笑得很開心，偶爾再和低頭忙碌的鄭秀妍亂扯個幾句。
「欸，姐姐你看這麼個。」
「嗯？什麼？」本以為林允兒又要讓自己看什麼有趣的東西，鄭秀妍又修了幾筆才抬頭望去，螢幕上的那張圖片瞬間讓她翻了個大白眼。
是偽裝成黃瓜的香蕉。
「林允兒，你很無聊欸。」雖然本質是香蕉，但什麼不裝偏要裝成黃瓜，噁心。
「姐姐你不覺得很厲害嗎？」林允兒笑嘻嘻地把螢幕貼近鄭秀妍的臉幾分，又接著說道，「居然可以用畫得就把香蕉的外皮畫成黃瓜的樣子。」
「不覺得啦，下次再拿黃瓜圖貼得我這麼近，我就拿你的手機砸你的頭！」鄭秀妍皺著眉將眼前的手機撥開，一臉惡狠狠地說道。
「冤枉啊，那是香蕉不是黃瓜，而且那只是圖啊！」林允兒用著小孩子般的語氣可憐兮兮地回道。
「管你是不是圖，反正方圓十公尺之內我都不想看到任何跟黃瓜有關的東西，哼！」鄭秀妍說完便低下頭去，繼續畫著自己的設計圖，然而不到幾秒她又兇狠地補了一句，「打電話給呆子問她要到了沒啦，慢死了，都等多久了。」
「好啦好啦，我馬上打，馬上打。」嘟著嘴的林允兒連忙應道。
Ling, Ling, Ling…….
鈴聲響了許久，林允兒才聽到模糊的咕噥聲從另一頭傳來。
「喂？俞利姐姐？」
『 ⋯⋯嗯？』
心裡有些疑惑的林允兒拿下耳邊的手機，她看了一眼螢幕上的名字，確定沒有打錯後又繼續說道。
「姐姐，你在哪裡啊？我們不是約好今天要來吃新開的咖哩飯嗎？」
『今天⋯咖哩⋯⋯⋯』靜默了幾秒後，權俞利原先模糊的聲音才變得清晰許多，『什麼！現在幾點了？』
「已經超過六點囉⋯姐姐你⋯是在睡覺嗎？」
『超過六點⋯⋯啊啊啊，完蛋了，我怎麼會睡著？』一陣窸窣吵雜聲伴隨著權俞利的話語傳了過來。
「呃⋯⋯」林允兒有些無語地望向對面的鄭秀妍，只見她也同樣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跟西卡等等我哦，我一下下就到了，等我哦。』權俞利急急忙忙地回著，傳來的還有那凌亂的收拾聲及開門聲。
正當林允兒要開口回話時，權俞利的聲音又透過手機傳了過來。
『呀！金太妍你！你還喝！』
這一句話的聲量，大到連離手機聽筒還有些距離的鄭秀妍也聽得一清二楚，權俞利的嚇阻聲還有話裡所提到的那個人，讓林允兒和鄭秀妍都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鄭秀妍伸了手向林允兒討要手機，一接過手便淡淡地開口說道。
「我說權俞利啊，你現在是怎樣？太妍又怎麼了？」
『呃⋯是西卡啊⋯呃⋯那個⋯⋯太妍她⋯⋯』一聽到鄭秀妍的聲音，權俞利有些吞吞吐吐地說著，然而話才說到一半又傳來了一陣明顯的窸窣聲。
『喂⋯⋯是秀妍嗎？』
又是幾天沒聽到的聲音傳了過來，讓鄭秀妍不禁一愣，她細細地嘆了口氣才接著問道。
「你跟俞利在幹嘛？她遲到很久了，還有她為什麼⋯要兇你⋯⋯？」
『⋯⋯沒有。』
「什麼沒有啊？」鄭秀妍的眉頭越皺越深，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突然有些來氣，語氣不悅地說道，「我問你幾個問題，結果你只回答我一個沒有，權俞利到底要不要來啊，不來的話我跟小允就自己點餐了。」
『我⋯我不知道俞利跟你們有約，不然我會提醒她的，嗯⋯⋯我能跟她一起過去嗎？想跟你們一起吃個飯，我又好多天⋯沒看到你了⋯⋯』
聽到最後那一句，鄭秀妍愣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什麼。
『不可以嗎？』原先一直淡淡的語氣，多了一點失落。
鄭秀妍因為這一追問才回過神來，只是複雜的情緒讓她變得更加不悅，幾乎無法抑制怒意地開口回道。
「你什麼時候在意過這個了，你要來不來，不是都你自己在決定的嗎？問我幹嘛？」
『嗯⋯⋯那待會見，你跟允兒先點餐吧，我和俞利馬上過去。』
兩人都沒說再見，也不知是誰先掛斷了電話。
林允兒睜著一雙大眼接過鄭秀妍遞過來的電話，她有些怯怯地開口問道。
「姐姐，你剛剛是在跟太妍姐吵架嗎？她要過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誰要跟她吵架啊，她想怎樣就怎樣，不關我的事。」鄭秀妍盯著桌上的草稿圖看也不看她，然而腦子裡的思緒卻是越來越混亂。
不懂，真的不懂，金太妍到底在搞什麼，還有自己⋯也是個沒毅力的傢伙⋯⋯
全身瞬間佈滿了刺的鄭秀妍，讓林允兒只能無奈地摸摸鼻子將剩下的話都吞回去，她其實也只是想提醒鄭秀妍，如果金太妍真的要來，要不要先換個位子而已。
「你要跟我一起去？」打從電話被搶走的時候就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的權俞利，將手機丟進背包又做了一次確認。
「不然呢？我剛剛是在說好玩的嗎？」金太妍低沉著嗓音回道，將桌上的啤酒罐收拾完後起身走回自己房裡。
「可是你現在這樣要怎麼去？你眼睛那麼腫，西卡她們會問吧⋯⋯」權俞利跟在金太妍身後，移動著步伐追問著。
想起稍早前，喝得半醉的金太妍哭倒在沙發上，那樣子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就算權俞利花費了很大一番功夫讓她冷靜下來，但也才過去短短幾個小時而已，那些痕跡仍然殘留在金太妍身上，權俞利就不相信她不介意讓鄭秀妍看見她現在的樣子。
「不用擔心這個。」
低低的嗓音才剛落下，金太妍就從書桌上的架子裡取出了另一副黑粗框眼鏡，也不怎麼顧忌地直接在權俞利面前換上了另一件乾淨的上衣，綁上馬尾換了眼鏡後，還從衣櫃裡翻出了一頂黑色老帽，待得整裝完畢，她只拿了手機、錢包與鑰匙，再順手從廚房的冷凍庫裡拿了一小塊冰塊來冰敷紅腫的雙眼，拉著權俞利就出門了。
知道不能再拖下去的權俞利也沒再說些什麼，她騎著金太妍的那台黃色單車，載著還有些酒意的人，火速地趕望鄭秀妍他們所在的餐廳。
到了百貨公司後，兩人搭著手扶梯緩緩而上，權俞利側著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金太妍，才說出了心裡的疑惑。
「你穿成這樣，會讓她們更覺得奇怪吧。」
「我知道，但不會怎麼樣的，你忘了嗎？鄭秀妍現在在生氣。」金太妍只是望著前方，淡淡地回了這麼一句。
「呃，好啦，你覺得好就好，只是我覺得等一下一定會⋯超級尷尬的⋯⋯」權俞利一個邁步跨出了手扶梯，預想到待會的場景，她不禁頭痛萬分。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段飯是她們有史以來吃過最尷尬的一次，而也正如林允兒所想的，金太妍來的時候，一聲也不吭地就直接坐進了鄭秀妍身旁的位置，給人一點反應的時間也沒有。
雖然這家聞名海內外的咖哩飯，其CP值對大學生而言真的很不錯，但坐在權俞利和林允兒對面的那兩人，打從餐點送上後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就算權林二人努力找了各種話題想緩和一下氣氛，但對面的回應除了嗯之外就是喔，使得籠罩在她們這一桌的尷尬氛圍越來越濃厚，權俞利和林允兒就這麼一邊咬著味道越來越像蠟的咖哩，一邊無奈地對視著。
又硬撐了十幾分鐘，權俞利終於受不了這種氣氛，她丟下了手上的湯匙重重地嘆了口氣，看著那兩人都因著這一聲嘆息才抬頭望向自己，才語重心長地開口說道。
「你們兩個有什麼事就好好地跟對方說啊，為什麼不能像以前那樣了呢？就算你們兩個想開空調冷死彼此，那可不可以考慮一下我跟小允的感受啊，我真的⋯⋯剩下的我就不多說了，免得你們又覺得我多事，」權俞利停頓了一下，搖搖頭又接著嘆道，「總之今天我跟小允就先走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這段飯我真的吃不下去。」
而之前一直排斥金太妍靠近鄭秀妍的林允兒居然也沒說什麼，也沒有因為權俞利的擅自決定而有任何的反對，聽完權俞利的話她也只是點了點頭，同樣放下手裡的餐具，拿起一旁的包包跟著一同起身。
在離開前，權俞利從口袋掏出金太妍的車鎖鑰匙丟到她面前，她瞄了一眼那動也不動的兩人，又是搖頭嘆息了一會才拉著林允兒離去。
直到權俞利和林允兒都走遠了後，鄭秀妍又低下頭繼續吃著晚餐，仍是一句話也沒說，而金太妍還是一點動作也沒有，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鄭秀妍才聽到她語氣悶悶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
「幹嘛？」
鄭秀妍回得飛快，倒是出了金太妍的意料之外，她以為鄭秀妍會一直沉默不語，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實打從她出現後鄭秀妍就一直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就連剛才權俞利突然說了那段話，又丟著她們兩個在這裡尷尬，她都一直等著金太妍的反應，所以鄭秀妍才能在聽到她的道歉後如此迅速地回問，然而連她本人也很訝異自己居然還願意理睬金太妍。
「很多事都很對不起。」金太妍又悶悶地說了一句。
「你要說就說清楚一點，很多事是什麼事？」鄭秀妍側過身子看向金太妍，說完才發現其實她一直都看著自己，只是那視線被掩藏了在帽簷下，連帶著讓人也有些瞧不清她的神情。
金太妍微微地低下了頭，這下鄭秀妍完全看不見她的臉了，又等了好一會才聽到她說道。
「送你回宿舍的時候，我們再說好嗎？你還想吃飯的話就繼續吃吧，我等你。」
聽到金太妍這麼一說，鄭秀妍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便接著說道。
「那現在就走吧，我已經不想吃了。」
她早就沒了胃口，剛剛那些不過都是勉強裝出來的而已。
付了剩下的餐錢後，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餐廳，領在前頭的金太妍也不怎麼留意鄭秀妍有沒有跟上，她踩著自己的步伐慢慢地往單車停放處走去，就在她牽著車子往回走向鄭秀妍，心裡猶豫著該怎麼開口時，一通電話又打壞了金太妍的所有情緒。
響的是鄭秀妍的手機，而來電者，一聽那談話內容便知是朴承宇。
金太妍雙手扶著單車，視線落在一旁的街景，無視人來人往的吵雜，就這麼半放空地等著，偶爾聽得鄭秀妍的幾句話，心情⋯⋯越來越糟⋯⋯
朴承宇又要約鄭秀妍出去了⋯⋯
直到鄭秀妍伸手輕拍呆站著的金太妍，拉回了她神遊許久的思緒，她低頭瞄了一眼手錶，才發現已經過了好一陣子了。
「你可不可以先載我回去，我要回宿舍拿個東西，你可以在路上說你本來要告訴我的事情。」
金太妍從段話裡感受到鄭秀妍說出這個要求時所透露出的情緒，那是微微的緊張與猶豫，卻沒有她以為的彆扭，她不禁在心裡想著，鄭秀妍對自己的感覺是不是真的淡了呢？
什麼話也沒有說，金太妍只是嗯了一聲便跨上自己的單車，但一直讓人瞧不清的眸光已不知暗了多少，待得鄭秀妍坐穩了之後，她才有氣無力地踩動踏板往G-House的方向前進，然而這一路上，鄭秀妍都沒等到金太妍所要告訴她的事情。
快抵達目的地時，鄭秀妍捺不住性子地想開口詢問，與之同時金太妍卻突然急按剎車，停在離G-House還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
「金太妍你幹嘛啊？」剛剛的急煞車讓後座的鄭秀妍一頭往金太妍的背後撞去，只是那個被撞的人似乎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我也不知道⋯⋯」
「什麼？什麼你也不知道？」揉著額頭的鄭秀妍站直了身子，她移動了幾步走到金太妍身邊，只見金太妍抬著頭似乎正望著自己，可是昏暗的燈光讓人依然瞧不清她此時此刻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金太妍真的完全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從頭到尾做的每件事情居然導致了她現在要親自送鄭秀妍去和別人約會，這是何等的諷刺⋯⋯
守護鄭秀妍，守護她們之間的友情，明明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可眼見不受控制的依戀在心裡增長，金太妍已經無法好好地維持初衷，她已經不相信自己可以繼續守護了，所以才會一而再地採取那些極端的手段，但是不論做什麼就是消磨不掉對鄭秀妍的喜愛，反而讓彼此的友情一直處在破裂的邊緣。
不知道，金太妍真的不知道還要做什麼⋯⋯現在的她只是不斷地想著，是不是再這樣繼續下去，鄭秀妍就會從自己的身邊消失了⋯⋯
「你⋯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麼？」沒聽清後面字眼的鄭秀妍皺著眉頭問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金太妍順手拿下了頭上的老帽，一股濃烈的憂愁也隨之傾洩而出，突然映入眼簾的表情讓鄭秀妍瞪大了雙眼。
好熟悉的神情⋯⋯
「不要去，好嗎？」眼前的人又問了一句。
待續。
ARK：文末放個偽裝成小黃瓜的香蕉給新讀者看一下，以證明不是我胡謅的。
留言列表
Never and Ev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