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K是一場過去的夢

 

 

　　『喂？小允啊，西卡睡了沒？』

 

 

 

　　林允兒低頭看向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時間，都已經快半夜一點了，她很訝異權俞利居然會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過來。

 

 

 

　　稍稍地瞥了一眼窩在另一張書桌前正戴著耳機聽音樂的鄭秀妍，發現她仍是專注地畫著草圖，林允兒收回了視線，搖著頭小聲地回道。

 

 

 

　　「姐姐還沒睡，怎麼了？你要找她嗎？」

 

 

 

　　想著權俞利剛才倉促凌亂的語調，林允兒不禁覺得奇怪，怎麼會大半夜的還不睡覺，打電話過來卻是問鄭秀妍睡了沒，傳個訊息問一下不就好了嗎？

 

 

 

　　當她的疑問還滿天飛時，權俞利的聲音又急急忙忙地傳了過來。

 

 

 

　　『你來接我上去好不好？我在你們宿舍門口，我有事要當面問西卡。』

 

 

 

　　「什麼？現在？什麼事這麼急？」突如其來的要求讓林允兒驚得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懷中的抱枕也因此滑落至地面，受到驚呼聲吸引的鄭秀妍轉過頭來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小允？怎麼了嗎？」鄭秀妍摘下耳機，一臉疑惑地問道。

 

 

 

　　但林允兒沒有回答她，正確來說她並沒有聽見鄭秀妍的問題，因為同一時間從電話傳來的話語，讓她只是下意識地瞪大眼睛，腦子裡的思緒都因為權俞利說的話而停止了。

 

 

 

　　『太妍好像不見了啦！』

 

 

 

　　掛掉電話後的權俞利倚靠在G-House的玻璃推門邊，右腳不住點地等待林允兒下樓接她，雖然才過去一下下而已，可是內心的焦慮卻讓她恨不得林允兒的動作能再快一些，總覺得再拖個幾秒自己就會被滿心滿肺的自責給淹沒了。

 

 

 

　　跑過來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著要是能早點發現就好了。

 

 

 

　　在學校發現金太妍的隔天正好是周末，權俞利睡醒後就發現金太妍的房間內空無一人，待在家裡溫習課業的她一開始也只是單純地以為金太妍是出門去散散心，或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又跑去打工了，所以前天晚上早早就睡著了的她並沒有發現金太妍徹夜未歸，直到次日早晨的晨跑結束後才察覺到異樣。

 

 

 

　　傳了訊息，金太妍不讀，打了電話，金太妍也不接。

 

 

 

　　去了金太妍打工的餐廳，在老闆的告知下才知道她已經請了好幾天的假了。

 

 

 

　　勉強克制尷尬的心情打電話向韓昇延確認，卻依然沒有金太妍的下落。

 

 

 

　　這種從來沒有發生過的狀況，讓權俞利不得不將它與前天多做聯想。

 

 

 

　　不論是誰，在同一天裡經歷了這麼多事，心理狀態一定都會變得很脆弱，更何況是金太妍，一個有著沉痛過去的人，總是將心事藏的很深的人，再過了那麼久之後卻又在同樣的感情事上摔了一大跤的人，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消失了兩天，任誰知道都會擔心的。

 

 

 

　　她是真的很怕金太妍會出事⋯⋯

 

 

 

　　所以幾乎在家裡等金泰妍等了一天的權俞利越想越不對勁，眼看時間已超過午夜，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慮，她抓了手機便往外頭衝。

 

 

 

　　權俞利想問鄭秀妍，她們那天晚上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金太妍會失魂落魄地一直喃喃地念著毀了、完了等等的自責話語？合理推斷起來，她的消失和鄭秀妍的關聯性應該是最大的吧？

 

 

 

　　那晚她沒辦法從情緒不穩的金太妍那裡問出個所以然，也捨不得在那種情況下繼續追問，而另一頭的鄭秀妍也是從那晚就不理會她的任何電話與訊息，也不准林允兒問任何問題，縱使知道她們兩個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但實際情形她們卻是無從得知。

 

 

 

　　可是現在都什麼情況了？權俞利就不信鄭秀妍知道金太妍不見之後，還能繼續無動於衷，她相信如果鄭秀妍願意打電話過去，那金太妍肯定會接的，這樣大家也不用這麼擔心了。

 

 

 

　　過沒多久，權俞利身邊的玻璃門由內而外的被推開了，她抬頭望去，只見推開門走出來的不是她以為的林允兒，而是同樣一臉擔憂的鄭秀妍。

 

 

 

　　看見她臉上神情的一瞬間，五味雜陳的情緒讓權俞利不由得微微地低下頭，閉上了眼，在心裡嘆了口氣。

 

 

 

　　這兩個人真的是⋯⋯唉⋯⋯

 

 

 

　　「你說太妍不見了，怎麼回事？」

 

 

 

　　鄭秀妍的聲音拉回了權俞利的注意，她抬起頭再次看向鄭秀妍，此時林允兒也已然站在一旁，兩人毫無妝扮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上同樣都戴著粗框眼鏡，身上穿著舒適輕薄的T恤和短褲，只額外再披上細針織外套，很顯然都是匆忙地趕下樓來。

 

 

 

　　「我從前天就一直沒見到太妍，可是那時候我沒有多想，只以為她可能是去打工，但作天早上起來才發現她都沒有回家，打電話都連絡不上她，能找的地方也都去找了，同學、社團甚至連學姐那裡我也問了，可是這兩天都沒有人見過她，我真的很擔心她會不會⋯⋯」權俞利焦急地解釋著，說到這裡她微微地頓了一下，語氣轉而變得有些無力地繼續說道。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們到底說了什麼？我想來想去想了很久，她會這樣突然不見，是因為你吧？我覺得⋯⋯」

 

 

 

　　鄭秀妍打斷了她的話，她擰著一雙眉語氣嚴肅地說道。

 

 

 

　　「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先找到金太妍比較重要吧？她老家那邊你有沒有問？」

 

 

 

　　權俞利有些愣住，她不知道該先回答問題，還是先把話給說完。

 

 

 

　　「你愣著做什麼？你要知道的事情我等一下跟你說行不行，太妍家你到底有沒有打電話過去問？」看著權俞利沒有回話，鄭秀妍又氣又急得接著問道。

 

 

 

　　這時權俞利才搔了搔頭，小聲地回答道。

 

 

 

　　「我是有想到太妍會不會回家了，可是我想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怕這樣打過去會讓阿姨擔心，畢竟我們也不知道太妍到底有沒有回家。」

 

 

 

　　「拜託你，分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好嗎？你寧可大半夜地跑來找我問那些有的沒的，卻沒有打電話跟阿姨確認太妍到底有沒有在家，平常開玩笑地叫你呆子，難道你就真的成了呆子嗎？」說到這裡鄭秀妍的脾氣都上來了，脫口而出的話語也變得有些重。

 

 

 

　　「我⋯不是⋯⋯」權俞利聽得也有些生氣，怎麼好像做錯事的變成她了？

 

 

 

　　「姐姐們，不要吵架嘛，我們現在不是應該要先找太妍姐嗎？」從剛才就一直沒有說話的林允兒眼看苗頭不對，連忙出聲勸阻。

 

 

 

　　她的話讓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兩人瞬間靜了下來，鄭秀妍扯開瞪視權俞利的目光，深呼吸了一口氣，而權俞利則是抿著唇，望向林允兒的視線裡有說不出的委屈和難過。

 

 

 

　　靜默了一會，鄭秀妍的聲音在空曠冷清的宿舍穿堂中再次響起。

 

 

 

　　「我現在打電話問阿姨，如果太妍不在家，我們就馬上報警。」鄭秀妍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她們，而是低著頭翻找手機裡的通訊錄。

 

 

 

　　聽到報警兩個字，權俞利和林允兒不由得呼吸一屏，如果真到了要報警的地步，那事態該有多嚴重呢？

 

 

 

　　鄭秀妍的心裡又何嘗不是這麼想的，所以和報警比起來，在半夜打電話打擾他人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令人覺得不好意思的事了，她很快地找到上次金母來首爾時留下的電話，背過身子有些緊張地按下了撥話鍵。

 

 

 

　　Ling, Ling, Ling….

 

 

 

　　出乎鄭秀妍的意料，通話聲只響了幾秒便被接了起來。

 

 

 

　　『喂？請問哪裡找？』電話那頭的人率先出聲。

 

 

 

　　「阿、阿姨⋯⋯」聽著和金太妍相仿的溫柔聲線，鄭秀妍抖著聲音怯怯地說著，「抱歉這麼晚了還打擾您，我是秀妍，太妍在成大的同學，不知道您還有沒有印象？」

 

 

 

　　察覺到金母似乎因為自己的唐突而愣住，感到困窘的鄭秀妍又急忙地開口。

 

 

 

　　「就是，上次在醫院，我和俞利⋯⋯」

 

 

 

　　『嗯，阿姨知道你是誰，我記得你的，』金母溫著嗓音打斷鄭秀妍的話，從話筒中聽得幾聲細微的窸窣還有一聲較為明顯的喀噠聲後，才又聽到她用著比方才稍大的音量接著說，『你打電話來是為了太妍的事嗎？』

 

 

 

　　「呃⋯對⋯⋯」

 

 

 

　　鄭秀妍猶豫不決地回應著，其實她還沒想好該怎麼委婉地問關於金太妍可能失蹤了的這件事，萬一她真的不見了，那這樣大半夜地驚擾到金母似乎顯得很魯莽，但要是連全州那裏都沒有金太妍的消息，報警之後也勢必得通知她的家人的，想到這裡，鄭秀妍咬了咬牙決定直接問出口。

 

 

 

　　「那個⋯阿姨⋯⋯我跟俞利這兩天都沒看到太妍，打電話給她，她也都沒接，所以我們有點擔心她，太妍她⋯她有回家嗎？」

 

 

 

　　『唉呀，原來是這樣啊，這孩子也真是的，長這麼大了還總是讓身旁的人操心，你們不要擔心，太妍前天中午就回來了，要不是她現在已經睡著了，阿姨一定會讓她馬上打電話給你們的。』

 

 

 

　　聽到金母的回答，鄭秀妍頓時鬆了一口氣，緊張的情緒也瞬間緩和了不少。

 

 

 

　　「太好了⋯有在家就好了⋯⋯」

 

 

 

　　『看樣子你們應該是找她找到現在都還沒睡吧？等她醒來，阿姨會好好念她的。』

 

 

 

　　「沒關係啦阿姨，」因為是剛剛才獲知金太妍不見，鄭秀妍有些心虛地說著，「我們本來就都很晚睡，不礙事的，知道太妍平安無事就好了，很抱歉這麼晚還打擾您休息。」

 

 

 

　　『不要這麼說，是我們太妍不好，上次遊樂園的意外還有今天的事情，都讓你們多費心了，太妍能有你們這樣善良又貼心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氣，以後也還要麻煩你們多多照顧太妍。』說到後來，金母溫柔地輕笑了幾聲。

 

 

 

　　「阿姨，沒有什麼費不費心啦，朋友互相照顧本來就是應該的。」鄭秀妍很慶幸她並不是和金母面對面說話，否則臉上的尷尬一定會被看穿的。

 

 

 

　　一來一往地又說了幾句，在金母叮囑她們早些睡覺，彼此互道晚安後，鄭秀妍才收了線。

 

 

 

　　一直站在旁邊仔細地留意著的權俞利，從剛才的談話內容和鄭秀妍臉上的表情，也能大致推斷出金太妍目前人身安全無虞，卻還是掩不住擔憂問了轉過身子面對她們的鄭秀妍。

 

 

 

　　「太妍她還好嗎？有沒有怎麼了？」

 

 

 

　　鄭秀妍看了她一眼，深呼吸一口氣，整理好思緒後才回答道。

 

 

 

　　「應該沒事吧，阿姨說她前天中午就回去了，現在已經在睡覺了。」

 

 

 

　　「既然阿姨都這麼說，那應該就真的就沒事了吧⋯⋯」權俞利低下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林允兒看著突然陷入沉默的兩個人，伸手撫向自己的脖子，想著是不是該說點話來舒緩這尷尬的氛圍，然而她都還沒想到要說什麼時，鄭秀妍就先輕嘆出聲，她拉起林允兒的手，對著還低著頭沉思的權俞利說道。

 

 

 

　　「已經很晚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和小允就先上去休息了。」

 

 

 

　　「你明明就還很關心她的，我不懂為什麼你們要這樣。」

 

 

 

　　權俞利的話讓本欲要轉過身的鄭秀妍頓住了動作，她和林允兒都再次看向權俞利，只見她也正好緩緩地抬起頭來。

 

 

 

　　鄭秀妍沒有說話，她還沒有準備好要談論這件事，要不是因為金太妍搞失蹤，她本來打算這段時間都不要碰觸和金太妍有關的一切。

 

 

 

　　再這樣下去，心裡也只會越來越亂而已。

 

 

 

　　權俞利的表情和剛才的慌張與委屈比起來，淡淡的讓人摸不清她此刻的情緒，她看著鄭秀妍撇開視線而露出來的側臉，帶著堅決的語氣沉穩地接著開口說道。

 

 

 

　　「我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多管閒事，可是你和太妍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自從知道你喜歡上她，縱使她那時候已經和學姐交往了，我私心裡還是希望你們兩個能在一起，我想這點你也懂得，畢竟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就開你玩笑，不是嗎？」

 

 

 

　　「突然跟我說這個要做什麼？」鄭秀妍總算是對上了權俞利的視線，用著半是無奈半是惱怒的語氣說，「還有是你告訴金太妍我在喜歡她，對吧？你這又是要做什麼？」

 

 

 

　　「因為她也喜歡你，一直都很喜歡，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是有機會的。」權俞利依然堅決地說著。

 

 

 

　　「機會？什麼機會？如果喜歡一個人是用這種方式來表示，我還真的看不出有什麼機會。」鄭秀妍苦笑著說道。

 

 

 

　　「你們⋯⋯你們那天並沒有講開，對吧？她都沒告訴你她為什麼會這樣做嗎？」鄭秀妍的反應讓權俞利有些遲疑地反問著。

 

 

 

　　聽了權俞利的問題，不明所以的鄭秀妍挑起了眉，回話的語氣甚是不悅。

 

 

 

　　「講開？還能有什麼好講的，她喜歡我卻跟別人交往，這有什麼好講開的？講再多現在聽起來也都只是藉口，我不想聽！早在她選擇疏遠我的時候，不就已經決定好了嗎？所以我放棄了⋯也努力地想把這顆心的距離再拉回朋友的範圍，如果可以⋯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她喜歡的⋯究竟是誰⋯⋯」

 

 

 

　　權俞利靜靜地看著鄭秀妍，看著她的面容從生氣的張揚轉而變成愁悶的落寞，好一會都沒再出聲。

 

 

 

　　「前天晚上她對我說喜歡我，我心裡只覺得難受，胸口堵了一口氣的那種難受，」耳畔再次響起鄭秀妍的聲音，從那緩緩吐露出的一字一句中，可以明顯感受到她受得傷有多深，「我從來就不期望能得到她的回應，縱使會難過、會失落，偶爾卑鄙地利用好友的身分來擷取她的溫柔，可是說了希望她能快樂，會好好地接受她的選擇，那我就會做到⋯⋯」

 

 

 

　　「但⋯她都做了什麼呢⋯⋯從來就沒人逼她做選擇啊，她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這麼不快樂⋯⋯然後就只會逃避而已，就像這次這樣，她一聲不吭地就逃回家裡，讓我們擔心不安的一直都是她不是嗎？」

 

 

 

　　「什麼喜歡⋯我從來就沒有感受到⋯⋯有的就只是難堪！」隨著最後低吼而出的聲音，鄭秀妍的眼淚再也無法克制地滑落，長期隱藏在平淡冷靜之下的各種情緒也因此潰堤。

 

 

 

　　對金太妍的喜愛，無法克制的親近，莫名承受的疏遠，還有對於現況的濃濃失望與無力。

 

 

 

　　是真的好喜歡金太妍，好喜歡，可是卻得一直把自己侷限在好友的身分上，決定放棄之後又總是在天人交戰，而說出從來沒喜歡的當下，心裡滿滿都是否定自我的難受，否定那個喜歡金太妍的自己⋯心裡真的很痛⋯⋯

 

 

 

　　一發現鄭秀妍哭了，林允兒原先還算得上平淡的神情，也瞬間垮了下來，她一臉心疼地將已經啜泣出聲的鄭秀妍攬在懷裡，有些無措地轉過頭看向權俞利。

 

 

 

　　權俞利嘆了口氣，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又低下頭看向一旁，她突然明白什麼叫做錯過了。

 

 

 

　　錯過，那就是即使知道原委都沒辦法回去了。

 

 

 

 

 

 

　　待續。